再聽見福島的聲音 (文 / 陳秉亨)
佐藤先生:在過去許多日本人因為有核電廠的補貼,所以一直覺得核電廠是好的、乾淨的。311核災之後,才發現自己被騙了40年。3/23谷川小姐有提到,現在有許多家庭被迫離開故鄉。雖然大家都有興趣,對於居民意見的分歧如何溝通,但是因為災民每個階段的心情都不一樣。
現在日本的民意調查,全國約有七成到八成是反核的,福島居民全部反核。福島的政治人物也都支持要廢爐。但是關於重建、關於廢核的問題,該如何面對災民的心理? 災後有十幾萬居民為了避難逃出福島之外,留在福島的居民對這些離開的居民,心中有種複雜的情感。不諒解他們為什麼不留在家鄉,有這種隔閡就不太容易合作。加上現在日本政府有另一個洗腦的方式,跟居民說輻射是正常的。我只能說,反核是福島人的共識,但是關於避難、返鄉、重建、對抗核電的想法,是很複雜的。
以前我們覺得可以跟核電廠共存,現在核電的勢力要洗腦人民,也可以跟輻射共存。我們要努力讓市民不要仰賴政府,我們用兩個方式進行。第一,成立市民的輻射監測組織,避免數據被政府壟斷,對抗核電勢力的洗腦。第二,成立市民聯盟,控訴國家要求賠償。
我們希望透過這些活動,可以喚醒全國人民,從現況的沒有核電到國民能主張廢爐;沒有核電跟廢爐是不一樣的。我三十年來持續做的工作,就是核電歸零,2010年成立廢爐行動。2011年做了全國集會,才發現核災之後是沒有人需要負責的,所以成立控訴團,人數高達1萬6千人。加全國事故連絡會等團體,加起來就會有2萬5千人。全日本人口結構來說,有三成人堅定反核,四成中立,三成不反對核電。
福島電廠設置至今,因為在安全神話之下,之前沒有防災演習。福島居民沒有針對海嘯做過演習,因為福島已經在安全神話之下。輻射檢測的話,市民做的比較精準,也比較被信任。
谷川小姐:身為災區富岡町的居民曾經參加過防災演習,我們曾經受過很基礎的訓練,但是訓練的內容要人民待在家裡,那個訓練根本無法因應這麼大的核災。對於核災發生時的食物、水、碘片這些問題,並沒有在演習中教人民怎麼做。
我有一次很幸運,在防災演習的時候有機換參觀二號機裡面的作業員,作業員每個人都有帶背心,裡面的演習比市民的演習嚴謹許多。我當時的想法,電力公司只重視內部的工作,並沒有重視居民的因應。
黑田先生:下午我們會去富岡町車站,車站的建築被海嘯打壞,現在車站只能看到許多輻射污染的廢土堆在富岡町,我至今感到非常憤怒。這些污染土一直受到風吹日曬,還曾經發生過自燃事件,如果輻射又洩漏,沒有人要負責。我們如果去富岡町,可以看到許多東西一直丟在那邊,時間好像停在2011年311那一天。最後會去葉之森,那很接近歸返困難區。大家可以看看現況。
核災發生之前,我的家鄉核災前的輻射數值大概0.3微西佛,富岡車站大概0.6微西佛,葉之森大概2。如果一些熱點會到10微西佛。現在每天約有七千名工人在核電廠附近做重建的工作。富岡町的許多土地,因為輻射隨著雨水下滲的關係,表土下面兩三公尺的地方,輻射高達4萬到20萬貝克,日本政府在上面覆蓋一層表土之後,就打算要解除管制,要大家回家。
橋本女士:關於日本一直要輸出核災區的農產品,郡山市的媽媽組成社團都去團購其他的縣市調食品。福島人怎麼看食品安全的問題? 我認為如果我是務農的,我或許會推銷我的產品。但是對此,我感到憤怒。在核災發生前,國家說1貝克的食品是不行的,核災發生後,標準改到100貝克,還對台灣跟韓國要求要輸出農產品,我感到非常生氣。
郡山市,有媽媽成立3A協會,主要是為了從乾淨的地方團購食物,保護小孩食物的安全。但是也不是這麼簡單,而且郡山市的水源也不是乾淨的。福島政府會去推銷自己的農產品,這一點我覺得非常可恥。另外有一個還有標示的問題,食品或是產品的標示福島,大家不想要買,現在很多人都不標福島,改標郡山或其他的地名。郡山是福島的大縣,約有30萬人,是大城市,之前已做過除污,雖然車站的輻射直大概維持0.2左右,但是我拿自己的儀器,到兩百公尺外的地方,會測量到0.6-1的數值。根本就不適合小朋友活動,但是沒有人關心。另外,兒童的營養午餐現在政策是的產地銷,許多兒童吃到在地的農產品,我們很擔心。
我想要傳遞給世界的訊息,當大家在討論在啟動的同時,本地人心中有很多糾結,很多心情是想說也不知道怎麼說。例如,大家講福島核災的時候,很多人會避談福島只談核災。我覺得這個是不對的。
土耳其代表:我們的狀況跟福島很像,之前受到車諾堡的影響,我們的紅茶跟豆類被外國退貨,結果國家送給兒童跟軍警吃,換標籤、掛羊頭賣狗肉,每個國家都在做這種事情。我1976年出生,還有記憶吃到那個食品,當時政府一直講說,輻射食品對骨頭、身體有益。我是新聞工作者,覺得土耳其人不太有福島的消息,所以我一直關心相關的新聞。我注意到一個新聞,日本曾經想要讓沖繩的小朋友體驗雪國,曾經把東北的雪送到沖繩去,這個問題不知道福島人怎麼看。
佐藤先生:送雪到沖繩,是一個常態的交流,311那一年有中斷,但是後來繼續,也算是東北復興的象徵,我個人覺得不好,但是也沒有辦法。
黑田先生:為什麼福島人有聲音無法發聲?有許多是因為媒體的關係。福島的媒體只會寫東北復興等開心的事情,形成另一種安全神話。我自己是攝影師,每次進去,只覺得狀況越來越差。從2014年開始,輻射值有偏高的趨向。另外有一種「風評被害」的問題,如果污染問題講太多,農作物就賣不出去。我們跟東北其他地方不同。其他只有海嘯問題,比較好復興。但問題是,農作物輻射食害問題,不應該是福島縣民內部的糾結,應該是國跟東電要付出代價。
我另外隱憂的是日本媒體的問題。日本媒體有三個主要反核的主播,但是因為年齡已到,他們也快要退休了,所以我也擔心他們退休之後,媒體會更偏頗。福島核災五年,可能是一個關鍵的週期。我也發現有福島核災前未滿20歲的年輕人,現在發現甲狀腺出問題。所以我們組織家族會,來創造另一個周期的可能性。福島的老新聞社,一間叫福島民報與福島民有,大家可以去買,上面都會有輻射值的預報。傍晚的時候除了NHK以外,福島區內有四個放送局,也會播放官方每天儀器的數值,只能測出儀器附近的測值,通常離機器遠一點,數值就會變很高,政府透過媒體讓人民相信是安全的。
谷川女士:福島為什麼很難發聲,因為過去曾受到核電廠回饋的照顧,但是因為核災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譴責發聲,但是被外界質疑說為什麼不發聲,在雙重的壓力之下,福島人更難發聲。希望大家給予福島人更溫柔的支援。